作者:董一凡
北京语言大学一带一路研究院副研究员
欧盟推进“经济优先”的实践仍然面临不少挑战,其对美国的策略性妥协也在不断侵蚀自身的经济独立性。
7月27日欧美达成双边贸易协议,标志着特朗普的关税胁迫在欧盟方面取得初步成果。为防范跨大西洋贸易的灾难性震荡,欧盟只能 “两害相权取其轻”,在特别关税、市场开放、产业投资、能源贸易等领域对美方全面让步。
这一交易表明,欧盟虽是全球第三大经济体且坐拥超大规模优质市场,但在面对特朗普霸凌时仍缺乏博弈的资本,与英国、日本、韩国等美国“小伙伴”别无二致。可以说,欧盟在贸易领域签的“城下之盟”与今年北约海牙峰会一道,被视作近年其“战略自主”愿景和实践面临的最大挑战。
▲7月27日,美欧双方宣布达成贸易协议。
欧盟之所以对美国霸凌缺乏应对底气,根本在于对美国经济、军事、战略的全方位依赖。从经贸上看,美国作为欧盟第一大贸易伙伴和顺差来源国地位持续巩固,2024年美国已占欧盟出口的20.6%,对美贸易顺差(1982亿欧元)甚至超过与其他国家外贸顺差(1501亿欧元)的总和,对美出口前三大项(医药产品、车辆、工业机械装备)也是欧盟当前为数不多的优势领域。在战略安全领域,欧洲在俄乌、巴以、以伊三大冲突中均无改写形势、降温冲突的介入能力,在俄乌方面只能通过在防务投入和军火采购上对美妥协,将美国继续拖在援乌抗俄的轨道上。
通过经济、军事联合自强来赢得外交和战略自主空间,此种论调在欧洲并不鲜见,而德国化工巨头赢创的首席执行官克里斯蒂安·库尔曼提出的“经济优先”概念,则强调经济竞争力及开拓市场的优先性,聚焦打造地缘政治独立性的物质基础与战略依托。一定程度上,“经济优先”的提法,代表了欧洲经济界和产业界对当前欧盟应对内外挑战时在经济、军事等领域全面铺开,却不聚焦提振实力的担忧,亦代表了欧洲从长远角度就应对美国不确定性的思考。
对于欧盟这样的全球性力量而言,办好自己的事是参与大国博弈、赢得未来生存和发展空间的基础,做好相关战略规划和政策推进的意义远超对热点危机的应激式反应。另一方面,无论是特朗普采取更多手段逼迫制造业回流美国,还是中国稳步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和发展转型,亦或是英国推出“安全经济学”框架及重新强调国家干预,主要大国都在以或稳妥或激进的方式聚焦“拼经济”赛道,并希望借助发展红利来强化社会韧性及民众对国家和制度的信心。而欧盟的“经济优先”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:
一是重视提升欧盟、成员国及企业的全球竞争力。2025年1月欧盟委员会出台的《竞争力指南针》,即是对前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(Mario Draghi)“竞争力报告”中提及挑战及对策的回应,其中包括扶持人工智能等新兴行业、减少欧盟冗杂行业监管规则和官僚行事对企业活力的消耗,以及多措并举降低能源成本等。
▲德国慕尼黑的宝马集团工厂内的流水线。
二是着力推动经济合作多元化和非传统市场开拓,如欧盟积极探索加入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(CPTPP),加紧推动欧盟-南方共同市场自贸协定的落地,努力缓解对美国市场、供应链依赖的负面影响。
三是努力扩大实体经济投资,如德国默茨政府提出规模达5000亿欧元的基础设施投资计划,被视作对欧盟反复呼吁“扩大投资”的最有力呼应。
▲2025年6月24日至25日,北约峰会在荷兰海牙召开。
然而,欧盟推进“经济优先”的实践仍然面临不少挑战。首先,欧盟及其成员国难以从“抗俄优先”走向“经济优先”。从持续推进能源“倚美脱俄”,到对俄经济制裁不断扩大范围,再到德国对乌军援突破提供“金牛座”导弹红线,都显示出欧盟正在“牺牲经济抗俄”的末路上持续狂奔,也意味着欧盟很难真正将政策优先和财政资源放到经济上来。而继续选择地缘冲突消耗战,也势必难以改变防务安全领域对美单边依赖的格局。
其次,欧盟对美国的策略性妥协也在不断侵蚀自身的经济独立性。无论“进口7500亿美元能源”“对美投资6000亿美元”的目标能落实多少,欧盟都将进一步与美国进行经济捆绑,同时将自身经济命脉拱手让人,不仅浪费谋求经济自主的宝贵资源,也将进一步激化内部对美“强硬派”和“妥协派”的分歧和矛盾。未来,欧洲的政治精英虽然会对“美国靠不住”和“欧洲要自强”有着更为清醒和直观的认识,但要改变面对美国单向汲取和霸凌的被动境地将愈发困难。